＊標題好長：血液是紅的，水溝水是綠的，仿生人是瘋的，你也是一樣。

＊注意，我想這故事可能有雷www

＊簡介：冷血900和盼著900露餡的蓋文

褐紅色闖入眼睛，刺痛了人類脆弱、柔軟的眼球，轟隆轟隆的聲響不知從何而來，頂頭的風扇早已不再轉動，微風困在鏽蝕和潮濕之間，傳遞著噁心的臭味，沾染上所到之處的任何衣物、皮膚與毛髮。

光線從鐵皮的破洞鑽入，像是神蹟穿透阻礙的雲層，降臨於某個天選之人的頭上，破爛廢墟的聖光則朝著暗紅色的地板直衝，形成許多個被蹂躪過的圓形，混進坑坑洞洞的液體裡，全化成腥臭的一員。

幸好我穿了靴子，蓋文有些得意的想著，對於自己的先見之明感覺良好，他站在血池的外圍，手扶著失去門板的門框，指腹蹭掉些深色的碎屑，他搓搓手指，把手插回皮外套的口袋，駝著背，猥瑣得如一個會到犯罪現場滿足自我的罪犯。

靴子的前端碰到了一池紅水，濕黏的液體滲進膠製的底部，他不耐煩的嘖一聲，跨過弄髒他新鞋的髒血，鞋跟卻又踩到另外一個，這整個曾經響遍人聲的地方，變成地雷區，蓋文得掂起腳尖，當隻腳骨折的鶴鳥，才能避免弄濕他的鞋子，然而弄髒鞋子事小，更慘是滑跤，這樣他整套衣服都得送洗。

蓋文討厭他家附近洗衣店的店主人，後者似乎也討厭他，總是將充滿酸意的問題當作招呼語，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，可能就是沒來由的感覺而已，它們扒在你的腦袋裡，把「嘿，這傢伙有夠討厭」的想法灌進去。

暗紅色的表層閃過人類的倒影，蓋文避開更多的血水，靴子的鞋面上不免被噴濺到幾滴紅褐色，後來他放棄了，鞋底的紋路浸滿了罪犯們的毒血，他的鞋印粘在少數仍保有灰白的地面，像個孩子拿色鉛筆，想塗得畫紙色彩滿版。

眼睛越過月球般坑坑洞洞的平面，RK900站在一處的光線下，有如聚光燈打在他白色的外套，此時他十分耀眼，堪比犧牲自我的教徒，手掌染滿紅色的液體，暗紅色的水珠低落，砸成無數小碎屑，令人不安的色彩噴濺，增添這失去過往風采的土地一份寧靜，它暫時不會再受到罪犯與哭嚎的侵擾，全因為一個行經的仿生人。

他甚至不算個真正的生命。蓋文想不起這話誰說的，他的手還留在口袋裡，掌心出現一層薄薄的悶汗，他的額頭還有些痛，原先他們打算兩個人先進入偵查，RK900卻突然按住人類，幾乎稱得上是用砸的，讓蓋文臉朝地的趴下，狠狠摔在髒兮兮的地面，灰塵飄進他的眼睛和鼻腔，他撞得頭昏腦脹，正要罵人的時候，仿生人早已不見蹤影。

「這仿生人絕對是壞了，管他少了個零件還是什麼。」蓋文腹誹著，並反覆驗證自己的說辭，仔細一想，他沒見過哪個仿生人在一場屠殺後，表現得放鬆自然，好像他剛吃完一塊草莓蛋糕，還喝了杯伯爵奶茶，吃飽喝足的愉悅感充斥，壓下了慢慢攀升的壓力值。

這大概就是為何他們送這臺RK900到警局，模控生命顯然清楚他們的軍用仿生人出了問題，只好給急需人手支援的底特律警局充數，「他該回到戰場，」蓋文在腦海裡想像的會議室拍桌，穿得西裝筆挺，戴著副搞笑的眼鏡，向虛構出來的高層人物發表意見，「他天生就適合在前線廝殺。」他絕對會把最後一個詞加重音。

「鐵罐！」不雅的稱呼響遍藏窩罪犯的廢棄病院，聲音穿過病床、鐵桿、破瓶子與毒品的殘渣，闖進仿生人的音頻處理器，「你在幹什麼！」這不算個問句，儘管眼睛仍有些刺痛，蓋文認為自己還沒瞎，看得清楚RK900正待在犯罪現場的中央，欣賞他所造下的血紅景象。

「我處理好了一切，沒有相關人員傷亡，」公式化的回報，蓋文雙手在胸前交叉，站了個標準的三七步，擺出最不適任的傾聽者姿態，「最重要的是，你沒有受傷，警探。」仿生人朝蓋文伸出紅色的手掌，向在場的所有人展現自己任務成功，且完美守護了人類。

「畢竟殺人的可不是我。」額頭還微疼的蓋文聳聳肩，抽出手搖了搖，發汗的手擋在自己的胸前，製造一面透明的牆，阻隔他和仿生人，捍衛自己的清白，他要劃清界線，這事和他無關，而且看著滿地的紅色鞋印，只要鑑識人員一查，或仿生人伸舌頭一舔，便能馬上知道這在場唯一留下腳印的人是誰。

「證據顯示在場五位男性正是犯下多起謀殺重罪的罪犯，你對他們躲藏點的推理是正確的，」RK900攤開手，微光從他的掌心冒出，他是個光潔的天使，即使全身各處都染血，依然能接住天上降下的光亮，「而且功績也全算在你，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，賤人？」

蓋文順著RK900的動作，環顧四周，他拒絕承認自己的算數不好，蓋文·李德從不會有錯，連一點缺點也沒有，他會找不出這裡還有另外五個犯人，肯定是仿生人的問題。

「等等，」蓋文身體顫了一下，類似野生動物的警報聲在心中響起，「你剛剛喊我什麼？」他指著面前的仿生人，據他所知，仿生人的程式設計可不包含這個，看看另一臺警局仿生人，連講個屎字都讓人感覺像天使在揮舞小刀。

「警官，」RK900說道，眼神失去異常的色彩，同時往前走動，每走一步，都令蓋文像隻被侵犯領地的貓，越是接近，他就越加戒備，只差沒豎起粗毛，朝著仿生人放聲尖叫，「威脅已經排除。」他停在距離蓋文一隻手臂的安全距離，野貓細小的爪子刺不進他的眼睛、劃不開他的喉嚨。

收到通知趕到的警員們點頭示意，他們留在蓋文身後，不願意再往前走，錯過蓋文所見所聞的一切，在場剩下RK900與他的好夥伴李德警探，知道遍地死屍的真相，「犯人們先是內鬨，爾後攻擊警員，因此採取正當防衛。」蓋文的耳朵蒙上一層嗡嗡聲，只能結合自己的想法，以及RK900簡略的說明，變成一套合理的文件上交。

反正再多的文書報告，簽上福勒從未變化超過幾毫米的名後，它們就會沉在數據庫的深海，和所有的惡人一同躺在黑暗裡，盼著某隻鮟鱇魚經過，用她頭頂的燈，灑下幾滴模糊的聖光，釣出深藏其中獵物。

蓋文抿抿嘴，難得忍住說話的慾望，那些人正要投降了，沒人會相信他，連底特律最新進的基層員警都曉得，李德警探說得話可別認真聽進去，「仿生人不得持有槍械。」機械的說話聲浮上，他的眼珠轉動，某個脖子摔斷的傢伙跑進視野，黑漆漆的彈孔望著他，這些肯定全是算好的，彈道、腳步、痕跡，即使沒有重建現場的能力，身為目擊者，蓋文選擇閉嘴。

「你還好嗎，警探？」輕柔、飽含關切的聲調傳來，伴隨著試圖觸碰他的手掌，蓋文下意識的躲開，瞪著對他示好的仿生人，我可不吃你這套，人類的眼裡淨是反抗，明明只差一步，他就會落陷其中的，內在的恐懼反倒化成支撐，可他知道自己得走對這步棋。

還不是時候。人類成功跨過思緒，轉身不再看仿生人，後者掏出大衣內袋的手巾，佯裝是蓋文怕髒，仔細擦拭他為了多數人類做出的犧牲，蓋文走在前頭，靴子早被灑過一層汙穢，他變得毫不在意，心裡唯一的願望是能趕緊回到車上。

他們上了車，蓋文負責發動引擎，而RK900負責乖乖拉好自己的安全帶，坐姿端正的保持美貌與高雅，蓋文動動舌頭，舔了圈自己下排牙齒，舌尖頂頂發癢的虎牙，他想點根菸，不過沒有實際動作，和他原本想開收音機的念頭一樣。沒什麼能成功驅趕內心那份騷動。

他得做點什麼。蓋文就是這樣的一個人，一旦鬆懈，就開始管不住那張盡吐爛話的嘴，RK900曾私下表示過，他認為蓋文是個擁有潛力的人，包括他笑起來像顏面神經失調的嘴巴，「它有比說廢話更好的用途。」當時他是這樣對囉嗦個沒完的蓋文如此說的。

至於RK900怎麼讓蓋文閉嘴的，現在無法再執行一遍，交通與人身安全比較重要，仿生人總能夠把一時的衝動和思考後行動的價值，在腦中瞬間轉化成數據，輕易選擇出兩者之一，誰是可以獲利較多的那個。

「你知道有部電影，虛構的，裡面也有仿生人，但它們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仿生人，被植入假記憶，讓它們以為自己是人類，」電動車移動，蓋文開口，一隻手的手指彎曲，變成手槍的手勢，槍口指指自己的腦袋，歪歪扭扭，「而你們，明知道自己是仿生人，卻還想當人類？」

「天大的笑話，不是嗎？」RK900說道，掛著那張聖人般平靜、乾淨的表情，僅有眼底展現淡淡的笑意，除此之外，他的皮層以上毫無波瀾，「你該慶幸自己遇上的是我，蓋文，我一點都不想當人類。」他的聲音平穩，在紙上畫出漂亮的波紋。

「是嗎？」充滿質疑的第九號聲調。人類的小腦袋瓜裡思緒飛奔，仿生人不都一樣？不同型號的還可以長得一樣，裡頭全差不多，藍色的心臟跳動，運送藍色的螢光血液，抽出胸口的調節器，它們不過是一堆大型垃圾。

所以這臺RK900有什麼不同？最新的型號？繡在衣服上的編號？嗜血的癖好？還是他看著蓋文時，眼神裡的那抹笑？順帶一提，那可真是笑得他血液凝結。

「是的，」仿生人頷首，轉動他的塑膠頭部，如果他的脖子是齒輪和鏈子做的，大概會發出喀拉喀啦的聲音，外加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響，磨疼人類的耳朵到太陽穴，再戳進眼角裡，讓眼皮不敢闔上，「仿生人可比人類高貴太多了。」

神經病，蓋文想，仿生人都是神經病。